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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室内又感到凉爽,到处是一片洁白与铬黄,灯火通明,让人觉得像银行或者保险公司的办公室,还有地毯呢。有一位内勤警官站在报案的长台后方,从脸上的神情看来,他应该跟我说一声:“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先生?”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我。他后方是一片开放区域,一个穿着制服的黑发女人坐在一张低矮的大桌子后。她本来在打字的,也停下来看我,看我被两位警员押着双肘。史帝文生在报案柜台后方戒护着,手里的霰弹枪还指着我。贝克站着看我,内勤警官跟穿制服的女人也看着我,我也用眼神回敬他们。

我猜他们会把我隔离拘留一会儿,通常都是这样的:人被关之后就会很想讲话,很想讲话也就难免因为情急而不打自招。先是粗鲁的逮捕行动,再来又把人关上一个小时,这策略可真妙。

他拖着蹒跚的脚步从桌子后走出来,我就站在那张桌子跟门之间,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他的胖鼻子大约与我外套中间那颗扣子同高。他仍然用一种困惑的表情看着我。

那个女人把相机底片拿出来,跟指纹卡一起摆在桌上,然后把相机装回手提箱。贝克在门上拍了一下,门锁又被打开,那女人把东西拿起来,走出房间,这时大家都不发一语。贝克跟我待在房里,他把门关起来,门锁同样再喀哒一声顺畅锁上。接着他靠在门边盯着我看。

有个胖子坐在一张紫檀木大桌后,身后摆了一对旗子,左边是镶了金边的星条旗,右边那面我猜是格鲁吉亚州的州旗,两面旗中间的墙上挂着时钟。那是个老旧的大圆钟,框框用的是核桃木,看起来好像有过去几十年来遗留下的亮光剂痕迹。我猜他们在拆除旧警局时,特地把这时钟留下,带到这个新地方来,而且建筑师想要借此让这栋建筑有一种怀旧的风味。时钟上的指针已经快到十二点半了。

那栋矮房子的门面宽阔,车子就停在门前。贝克下车后在前庭四处张望,负责支持的几个条子则在一旁站着。史帝文生在车子后方巡了一下,然后站在贝克的正对面,用霰弹枪指着我,这队形真是没话讲。贝克帮我把门打开。

“我们局长等会儿就下来了。”他说,“你必须跟他谈一谈,有些状况必须搞清楚。”

“好了,走吧,走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音量听起来好像在喃喃自语。

他拖着笨重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没有回话,而且跟我谈一谈也没办法帮助任何人把状况搞清楚。但是这家伙很有礼貌,对我保持敬意,所以我打算试试他,故意把手伸到他面前,虽然没说话,但可以看出是要求他解开手铐。他先是站着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拿出钥匙帮我解开,然后把手铐扣回腰带上。他看着我,我也用目光回敬他,接着把手摆回身体两边。我既没有大声表达感激之情,也没有可怜兮兮地搓揉手腕,因为我没打算跟这家伙套关系,但是我开口说话了。

接着她拿出采集指纹的器具,一张全新的指纹采集卡,已经标上了编号。这张卡除了大拇指那一格跟其他卡片一样太小之外,不同之处在于卡片反面有两个格子是用来采集掌印的,但是手铐让采集过程变得困难。贝克并未提议解开我的手铐,那个女人把我的双手涂上油墨,她的手指既平滑又冰冷,并未戴结婚戒指。事后她递给我几张卫生纸,油墨很容易便揩下来了,这种油墨倒是我以前没看过的。

“我看过你。”他说,“在哪里呢?”

我被推进房间,走向桌后的胖子,他面无表情地抬头看我,像是在努力回想在哪里见过我。他用更为严厉的眼神再看我一眼,然后对我冷笑了几声,最后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口说话。如果不是肺部有问题,他肯定是要对我大吼大叫了。

“接着你还会被关到牢里。”他说,“被送去坐电椅,然后我还会在你这卑鄙穷鬼的坟墓上疴屎拉尿。”

我站着让贝克伸手来掏全身的口袋,我的东西都被堆在桌上,里面有一卷钞票、几枚铜板、收据、票根和一些杂物。贝克把报纸拿起来看一看,把它放回口袋,又瞄了我的手表一眼,结果还是让我继续戴着。他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其他东西都被扫进一只夹链袋里——这种袋子不是为我设计的,因为我身上的东西没那么多。袋子上印有一个白色小方块,史帝文生在上面标上号码。

他用目光瞥视贝克与史帝文生,那表情像是希望他们把他说话的内容与时间记录下来。

这胖子让我感到讶异,他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浑球,跟我到目前见过的几个人完全相反。贝克和他带来逮捕我的组员都是真材实料,他们专业又有效率,帮我采集指纹的那个女人也是中规中矩,但这个肥胖的警察局长根本就像垃圾一样浪费空间。这没用、超重的胖子留着一头脏污的头发已经稀稀疏疏,在这么凉的室内居然不断流汗,脸上还布满了红一块、灰一块的斑点。你可以想像他的血压有多高、动脉有多硬,他的战力似乎不到其他人的一半。

但是我猜错了,他们并没有计划把我隔离一个小时,这也许是他们在战术上犯的第二个小错。贝克开锁进门,手上拿着塑胶杯装的咖啡,然后他挥手示意那个穿制服的女人走进来——就是我刚刚在开放式办公区看到的那个,当时她就坐在桌后。那道大锁在她身后锁上。她进门时拿着一只金属的手提箱,接着她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箱子后拿出一面印有黑色数字的看板,上面标示的是白色胶字。

他蹦蹦跳跳的走着,扫视整个区域。我的移动速度很慢,挣扎着从车里出来。手上戴着冰凉的手铐也没有用,现在变得更热了。我走向警局大门口等着,支持的人站在后面。一道大理石门楣上面写着简洁有力的几个字:马格瑞夫镇警察总局,下方是一面平板玻璃大门,贝克开门时玻璃摩擦门缘发出声音,负责支持的人把我推进去后,门又滑了回去。

她把看板递给我的时候居然带着同情的歉意,让我感到有点突兀,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牙科护士吗?我用铐着的双手拿起看板,为了确定没有拿反,我还斜眼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就用下巴抵住看板。那个女人从手提箱里拿出一台丑丑的相机,在我对面坐下,为了支撑相机而把双肘放在桌上。她把身体往前挪动,胸部就靠在桌子的边缘。这女人长得还挺美的,一头黑发,大大的双眼。我张大眼睛盯着她,面露微笑,照相机喀嚓一声,发出闪光。在她还没有命令我转身拍侧边照片之前,我已经自动转身面壁了,把那长长的数字看板抵在肩膀上,眼睛凝视前方。我转回前方,伸手把看板交出来——因为戴着手铐,所以两只手都必须伸出来。她从我手里接过看板时,还噘嘴对我微笑,那表情好像在跟我说:“是啦,这档事让人感到不舒服,但却是必要的。”她可真像个牙科护士。

“我看过这家伙。”他这么告诉他们俩。

“我很乐意亲自料理这些事。”他说,“但我是个大忙人。”

(本章未完)

自从点了早餐以后,这是我第一次开口讲话。现在看起来充满感激的人反而是贝克,他在门上敲两下,门锁就从外面打开了。他打开门,示意要我走出去,这时候史帝文生在外面等着,背对着那一大片未隔间的办公区,没看到霰弹枪,也没看到负责支持的警员,情势已经缓和下来。这时候他们采取的是一边一人的队形,贝克轻轻抓着我的手肘。我们从侧边通过办公区,来到后面的一扇门前,史帝文生推开门,我们走进了一间大办公室,里面到处是紫檀木。

贝克叫我坐下,然后他们都离开房间,史帝文生拿走那只袋子,把我的东西也带了出去。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我可以听到门锁转动,那声音听起来很沉重,因为有上油而很顺畅。从这声音就可以听出这门锁不会出错,是一道钢制的大锁,听起来好像就是要把我关在这里。

接着我被押到左边,他们叫我在一扇门前停下来,贝克开门把我丢进房间里。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侦讯室,里面只有一张白桌子、三把椅子,还有一张毯子,天花板的角落有一台摄影机。房里的温度被调得很冷,而我身上的雨水还没干呢。

“你给我滚到椅子边坐下,那张臭嘴闭着不要讲话。”他说。

“我是摩里森。”他用那哮喘一般的声音说,真以为我会鸟他吗?“我是马格瑞夫这里的警察局长,你这边缘人则是犯下谋杀罪的杂种。来到我的地盘,居然敢在克林纳先生的私人产业里胡搞瞎搞,现在还不对我的队长从实招来?”

他停下来抬头看我,那样子就像正在想我是谁,也像在等待我的回应。不过我根本没有回话,他伸出那臃肿的指头指着我。

他走出办公室时用力甩上门,我跟两个条子被撇在里面枯等,直到警局队长走进来。他是个高个子黑人,不怎么老,但是微秃的头上已经出现灰白头发,这样刚好为他带来一种高贵气息,看起来充满活力与自信。老式的斜纹软呢西装、鼹鼠皮背心与擦得雪亮

“好吧。”我说,“去见见你们局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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