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队的,”前面的那个人说,“但您冷静点,我们只想让您传个信儿。真的。”

玛露哈出身于一个显赫的知识分子家庭,几代人都是记者。她本人也当过记者,并数次获奖。两个月前,她开始担任扶影公司的董事长,这是一家扶持电影发展的国有公司。贝阿特利丝是她丈夫的妹妹,也是她的私人助理,以前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理疗师,但在歇业了一阵子后转了行。她在扶影公司的主要职责是处理与媒体有关的一切事务。她们俩都无所畏惧,但从去年八月起,玛露哈无意间养成了回头的习惯,当时,毒贩们开始绑架记者,行迹难料。

“我自己下来,”她说,“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们拿枪对着您呢。”

“开车,安海尔!”她向司机喊道,“从人行道开过去,怎样都行,赶紧开车。”

“您冷静点,”他回头说,“我们把您带走是为了让您传递一份公告。几个小时以后您就能回家了。但如果您乱动,那就糟了,所以您冷静点。”

“跳下去。”

安海尔呆住了,无论如何,前有出租车、后有奔驰,他们没有脱身的余地。玛露哈害怕那些人会开枪,她像抱着救生圈一样抱着她的包,藏在司机座位后面,向贝阿特利丝喊道:

玛露哈被抬上的那辆奔驰一分钟前发动了,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她被安排坐在后排座椅的中间,两边各坐着一个男人。左边的人强迫她趴在他的膝盖上,这个姿势非常不适,她几乎无法呼吸。司机旁边坐着另一个男人,通过一台原始的对讲机和另一辆车通话。玛露哈愈发感到疑惑,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被带上了哪辆车——她从未发觉它停在她的车后面——但她觉得这辆车很新很舒适,或许还有装甲防护,因为街道上的声音被减弱了,就像微弱的雨声。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司机旁边的人看起来像是领导,他发现了她的焦虑,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他们像平常一样回家,有时走这条路,有时走另一条,这取决于安全因素和路况。这辆雷诺21是全新的,十分舒适。司机小心地驾驶着。那晚的最佳选择是沿着希尔昆巴拉大街向北行驶。他们三次都遇到了绿灯,而当晚的交通也不像往常那么拥堵。在路况最糟糕的日子里,他们得花半小时才能从办公室抵达玛露哈位于第三横街84A-42号的家,接着司机再送贝阿特利丝回家,她家在大约七个街区外。

出租车和奔驰跟着玛露哈的车,一直保持着最近的距离。为了确定玛露哈的日常线路,他们从上周一就开始这么做了。大约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在82号大街上向右拐,那里距离玛露哈夫妇和儿子住的红砖房不到两百米。玛露哈的车刚开上陡坡,黄色出租车就超了过去,把它堵在了左边的人行道上,司机不得不紧急刹车。几乎同时,奔驰停在后面,堵住了退路。

“不行,”贝阿特利丝低声说,“跳下去我们会被杀的。”

她确实有理由恐惧。虽然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国家公园空无一人,但其实有八个人正在跟踪她。其中一个坐在一辆深蓝色的奔驰190里,车子停在对面的人行道上,挂着假的波哥大车牌。另一个驾驶着一辆偷来的黄色出租车。有四个人穿着牛仔裤、运动鞋和皮衣在公园的阴影下散步。第七个人个头很高,衣冠楚楚。他穿着春款西服,带着公文包,看起来像是一名年轻的经理。而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正在半个街区外的街角咖啡馆监视着这第一幕的正式上演。细致紧张的排练从二十一天前就开始了。

那十分钟长得没有边际。玛露哈集中力气咀嚼小

“说真的,”玛露哈说,“你们是毒贩还是游击队的人?”

他停了下来,命令其他人把玛露哈按在地上,因为他们即将经过一个警察的岗哨。“现在别动,也别说话,不然我们就杀了您。”他说。她感觉到身体侧面被一把左轮手枪顶着,她旁边的男人把话继续说完。

他们的行动迅速而统一,玛露哈和贝阿特利丝只记得短暂偷袭的那两分钟内的零星片段。五个人在围住那辆汽车的同时,也十分专业地盯紧了这三辆车。第六个人拿着冲锋枪在街上巡逻。玛露哈看出了其中的凶兆。

她颤抖着,但很坚定。她坚信这不过是一次抢劫。她艰难地取下右手的两枚戒指,扔出窗外,想着:“拿了东西就赶紧走吧。”但她没来得及摘下左手的两枚戒指。玛露哈在司机座椅后面缩成一团,甚至不记得自己戴着一枚祖母绿宝石钻戒,还有配套的耳环。

他指了指出租车。

“劳驾,回家。”

贝阿特利丝的指甲又长又坚硬,而且,她接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她向那个试图把她从车里拽出来的年轻人反抗。“别碰我!”她喊道。他被激怒了,贝阿特利丝意识到他和她一样紧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于是,她改变了语气。

两个人打开玛露哈旁边的门,另两个打开了贝阿特利丝旁边的门。第五个人隔着玻璃朝司机的脑袋开了一枪,由于消音器的作用,枪声听起来几乎像是一声叹息。接着他打开车门,把司机拽了出来,又朝倒在地上的他开了三枪。命运无常:安海尔·玛利亚·罗阿三天前才成为她的司机,他穿着深色西装和熨帖的衬衫,戴着属于部长级领导司机的黑色领带,才刚开始他全新、体面的职业生涯。一周前,曾在扶影公司供职十年之久的前任司机自愿退休了。

这是胡扯。因为M-19已经合法了,当时正在为加入制宪议会而举行竞选活动。

车门是开着的,发动机已经启动,司机在座位上静止不动。贝阿特利丝尽量在汽车的后半部平躺。绑架者把他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坐好后,把脚搁在了她的身上。另外两个人上了车:其中一个坐在司机旁边,另一个坐在后面。等到两扇车门同时关闭后,司机便沿着希尔昆巴拉大街颠簸着向北行驶。此时,贝阿特利丝才想起她把自己的包落在了她们的车上,但为时已晚。除了恐惧和不适之外,她无法忍受的还有盖在身上那件外套上的体臭味。

(本章未完)

三个男人从出租车上下来,果断地向玛露哈的汽车走去。那个身材高挑、衣冠楚楚的男人带着一件奇怪的武器。玛露哈觉得那是一把霰弹枪,枪托被削短了,枪管又长又粗,像一架望远镜。实际上,那是一把口径九毫米、带消音器的迷你乌兹冲锋枪,它能发射单枚子弹,也能在两秒内连发三十枚子弹。另外两名歹徒也带着冲锋枪和手枪。从后面那辆奔驰上又走下来三个男人,但是玛露哈和贝阿特利丝看不见他们。

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确保没人跟踪她。现在是波哥大晚上七点零五分。天色在一小时前黑了下来,国家公园里灯光昏暗,光秃秃的树木在昏暗悲伤的天空的映衬下显得鬼影幢幢,但乍看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尽管玛露哈身份显要,她还是坐在了司机的后面,因为她一直觉得这是最舒服的位置。贝阿特利丝从另一扇门上车,坐到了她的右边。她们比平常晚了近一个小时,在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参加了三场行政会议之后,两人看上去都很疲惫。尤其是玛露哈,前一晚她在家办了一场聚会,只睡了不到三小时。她伸展麻木的双腿,闭上眼,把头靠在椅背上,像往常一样发号施令:

“坐上那辆车,然后趴在地上,”他对她说,“快!”

摆脱拥堵之后,车子继续爬坡。玛露哈觉得他们是在朝拉卡莱拉驶去,那是一处山坡,在那个时段非常拥挤。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有几颗小豆蔻种子,它们是天然的镇静剂,她便请求绑架者允许她咀嚼这些种子。右边的男人帮她在口袋里找种子,然后发现她紧抱着她的包。包被夺走了,但是他们把小豆蔻递给她。玛露哈试图看清绑匪的模样,但光线十分昏暗。她壮着胆子问他们:“你们是谁?”拿着对讲机的男人用慵懒的声音说道:

“我们是M-19的人。”

玛露哈很久之后才得知司机的遭遇。她躲在藏身处,只能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几乎是从她头顶传来的强制命令:“我们为您而来,女士。出来吧!”一只铁掌抓住她的胳膊,把她从车里拖了出来。她尽力抵抗,摔倒了,腿上被划出一道伤痕。但是那两个人把她举了起来,抬到了停在后面的车上。没有人注意到玛露哈紧攥着她的包。

那个让她趴在膝盖上的人也试着让她镇定。玛露哈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张嘴呼气,呼吸得非常缓慢,渐渐缓了过来。驶过几个街区后,情况变了。汽车在一道陡坡上遇到了交通堵塞。拿着对讲机的人开始对另一辆车的司机大声下达无法完成的命令。在公路的某一段,有几辆救护车停滞不动。救护车的汽笛声和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能把一个神经紧绷的人逼疯,而至少在那个时刻,绑架者的神经都紧绷着。司机试着开路,但他太过紧张,撞在了一辆出租车上。只是撞上也就罢了,对方司机还不住地大喊着什么,这加剧了所有人的紧张情绪。拿着对讲机的人下令,无论如何都得前进。汽车从人行道和空地上逃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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