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三

傅兰芽没有打道回府,而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若无其事去了凤栖楼。

眼见那两名女子的裙裾要扫过,平煜却一个筋斗,轻飘飘往后一翻。

傅兰芽看了片刻,若没认错,这人正是秦晏殊。

见平煜和秦晏殊越打越兴起,她脸上浮现古怪之色——这两人不是在用这种方式一较高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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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知道刚才之事定有误会,然而矛盾之处正在于此——越是珍视对方,眼里越该揉不得沙才是,就算明知是一场误会,小姑到底深爱自己的夫君,怎会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说话时看一眼担忧得坐立难安的谢婉,又补充一句:“傅大人虽然不会武功,都督也早已着人相护,傅夫人不必担心。”

到了此刻,她对上小姑笃定的目光,决定将心放下来。

屋顶上身影交错,一行人已从于飞楼打到了对面酒楼的屋檐上。

傅兰芽四下里找了一回,没能找到哥哥,只好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平煜身上。

她心里纳闷呀,为什么爹爹方才不肯理她。

下一瞬,楼里忽飞掠出十来个黑影,伴随着锐器铮鸣相击的声音,一路攀檐走壁,边打边纵,因轻功都极其出众,一时间难分上下,缠斗个不休。

就听一声尖锐的哨声传来,有样物事从于飞楼的屋顶冲天而起,犹如一条银蛇蜿蜒着咬破黑沉的夜空,随后砰的一声,绽出星星点点的烟花。

平家三兄妹和子游却看得眸子熠熠发亮,且有越来越兴奋的架势,无论乳娘们怎么拉拽,就是不肯离开窗边。

南国的夜是极美的,楼里灯影憧憧,乐姬的歌声缠绵旖旎,声声慢慢,越过街上熙攘人群,随风送至傅兰芽的耳畔。歌声里如同生出了红酥手一般,撩得人心思浮动。

谢婉一旁看着,倒不觉得意外,毕竟,小姑子和平都督的感情亲厚,论起对彼此的信赖程度,岂是外人所能体会。

只是,也不知究竟什么事,非要在于飞楼这等烟花之所来办。

想到此,她又凝目看了看,那些女子手中所持有的正是所谓“武士刀”,看来定是倭人无疑了。

她缓缓摇着团扇,嘴角含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刚才她们母女瞧见平煜时,陈尔升就在身侧,以陈尔升的机灵程度,经过刚才一遭,多半已给平煜递了消息,平煜明知她们母女就在左右,却丝毫动静也无,倒也真沉得住气,可见今晚这人要办的事,一点也不简单。

她好奇之下,也曾在一旁托腮观看,见卷页上画着不同兵器,形状古怪,大多未曾见过,而平煜研究得最多的,便是眼前诸女手中这种细长弯刀。

这两人功力也是使的东瀛招式,却更为迅捷凶猛,远在那群倭女之上,也不知何故,斗到最后,屋檐上只剩下四人——平煜对付那名东瀛中年男子,而另一个身形俊朗的玄袍男子则对付中年妇人。

傅兰芽心知谢婉在担忧什么,她搂着阿圆,接过帕子给女儿净了手面,又看着乳娘给阿满阿意擦了手换了汗巾,这才让人将茶水点心呈上来。

细究之下,这帮美人的武功又与与中原武林有所不同,手中的刀格外的弯长不说,攻击人时又往往由下往上,喜从下盘切入。

奇怪了,周围明明好些平煜及秦门的人,为何那些人只在一旁看热闹,无人上来相帮。

李由俭似是急于安置秦勇,无心恋战,很快便抱着秦勇消失在夜色下的街角。

片刻,她奇道:“难道真如你所说,你大哥最近真和妹夫一道暗中查案?”

谢婉挽着傅兰芽的胳膊,心里着急呀,大气也不敢出。

几招过后,缠住平煜的那两名美姬忽然出其不意地一矮身,齐齐扫向平煜的小腿。

傅兰芽以往见过平煜出招,知道他内力深厚,既已得手,定会使出全力,果见那两名女子闷哼一声,身子硬扛着晃了晃,到底没能招架住,跌倒在瓦片上,顺着屋檐滚落下去。

四处灯火通明,屋顶亦一片明耀,此人的身形和衣裳颜色熟悉之至,别人认不出来,她却看得心都揪起——不是平煜是谁。

难道是受伤了?傅兰芽担忧地望着被李由俭抱在怀中的秦勇,自第一次相见,从未见秦勇这般虚弱过。

陈尔声说完这番话便返回楼下,傅兰芽让乳娘将阿满几个抱回屋中,掩上窗,只余一条缝隙,便于时刻观察于飞楼的情景。

原来于飞楼竟是东瀛人所开,在金陵潜伏了这么多年,背地里训练了一帮武艺出众的高手,竟无人发现破绽。

傅兰芽定定看着不远处那个楼顶上被几人缠住的银白色身影,心漏跳了一拍。

在凤栖楼雅座落座后,她狐疑地打量傅兰芽——没有忧愤、没有不安,眉头舒展,举止跟方才一样恬适。

好了,谢婉暗忖,妹夫寻欢作乐的嫌疑算是彻底摘除了,以延庆的性子,断没有跟妹夫一道荒唐的道理。两人之所以一道出现在于飞楼,只能是奔着旁的事而来。

那两名女子虽吃了一惊,应变极快,不等招式用老,忙要收回腿上功夫,转而起身抓住平煜,平煜却又已欺身俯冲回来,趁两人尚未完全起身,一边一个,出掌重重拍向两人的肋间。

傅兰芽和谢婉齐齐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明知荒唐,直觉却告诉她

激战了几个回合,众倭女渐有落败之势,仍在负隅顽抗的,只剩下一对中年男女,两人都穿着绫罗绸缎,那妇人尤其珠光宝气,似是于飞楼的东家。

待看清那位男子的背影,傅兰芽惊讶地睁大眼睛,竟是哥哥。就听耳边谢婉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延庆?”

随后,她安抚性地拍了拍谢婉的手背,含笑眨眨眼,谢婉怔了下,倒被小姑子这带着几分调皮意味的举动给逗笑了,那般通透,真真招人爱的性子,她是打心底将这位小姑子视作了嫡亲的亲人,才会担忧到胡思乱想的地步。

莹莹害怕起来,回头忙往谢婉怀里钻。

阿圆净了吃完糕点的手,惦记着方才的情景,双手攀着窗缘,望着于飞楼的方向,嘴里喃喃的,“爹爹、爹爹。”

见到这情形,不止傅兰芽,连谢婉的呼吸都紧张地屏住。

他当时似是在找这种兵器的破绽。

但又是为着什么事呢?

傅兰芽跟谢婉一边说着话,一边不时往窗外顾盼。

谢婉也觉纳闷,“若是擒贼,何必单打独斗,齐心协力才是正经。”

前一刻还歌舞升平的于飞楼突然间变得一片死寂,楼外的百姓却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物事,纷纷闪避,人群如潮水般往四处散开。

陈尔升语气笃定,连一句“关上窗”的叮嘱都没有,可见不论行刺之人是谁,都有应对之策。

两人讶然相顾,稍后,齐齐望着窗外,一阵缄默。

傅兰芽不敢下结论,静静摇摇头。

难道是倭人?傅兰芽看了一会,想起来金陵后,有一回,平煜曾在房中展开一幅宽厚画册,坐在桌边,对卷沉吟。

傅兰芽再要好好打量平煜有无受伤,就听一个极为熟悉的男子声音低喊道:“阿柳——”

楼梯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陈尔升率领两名副将上得楼来,神色不见半点慌张,显然早有准备,到了楼梯口,只遥遥对傅兰芽一拱手,沉声道:“夫人莫要害怕,都督早前便做了安排,眼下四周已设下布防,几位公子及小姐只管留在房中,等都督收网,自会亲自前来接夫人和公子小姐回府。”

傅兰芽深以为然,既已占了上风,为何不早早收场。

这一回离得更近了,傅兰芽才发现一众交手的高手中,竟有十余名身形灵巧的美人,身着红色长裙,上下翻飞,仿佛游戏花间的红蝶一般,娇叱不断,看的人眼花缭乱,出起招来,却比所有人都狠毒。

谢婉几人都惊住了。

点心呈上来时,几个孩子都不再吵闹,安安静静用食,方才在河边玩了一晌,的确有些乏累,何况每回轮到吃饭的时候,孩子们素来都守规矩。

正暗自揣测,于飞楼门口忽然又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面如冠玉,行色匆匆,大步跨入门槛,进到了楼中。

正是李由俭和秦勇。

凤栖楼与对面的于飞楼只隔了一条窄巷,坐于窗边,刚好可以将对面那座雕梁画栋的琼楼尽收眼底。

她问起后,他便说是倭人善用的“武士刀”,俱用精铁所制,平日为倭人中的浪人所用。

傅兰芽心中咯噔一声,李由俭!循声一望,就见对面屋顶上原本被两名倭女围住的两名年轻公子挥剑一刺,趁倭女闪避之时,高大些的那个搂着另一个跃下屋梁,使出轻功奔开数步,这才狼狈停下。

阿满和阿意听得妹妹的咕哝,颇觉奇怪,也要挤到窗口来看个究竟,就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女子身段出奇柔软,又形成左右夹攻之势,平煜若非出奇制胜,难保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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