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容玉在椅子上就坐:“这两位是当日瑶池盛会之刻化为人形,尔后被帝君收入座下的仙童罢?果然天象聪慧。”

这长庭,她走过无数次,此时也像是之前无数次走过一样,光可鉴人的石板倒映出模糊的容颜。她目不斜视,从计都星君身边而过。

计都缓步上前,轻轻撩起衣摆,在对面坐下,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就像这地涯宫,大家都知道是紫虚帝君在这里整理出书卷数万,却不知其实金玉在前。容玉穿过成排的书架,来到一面空墙之前,她伸出手,按在墙面上,只听一阵清脆的破碎之声,禁制解除,眼前现出一面书墙,这上面全是地涯存放的禁书。

计都把玩着折扇的扇坠,细长的眼睛微带笑意:“不知仙子可曾认得邪神的新君玄襄?”

容玉笑了一下:“计都君是觉得我此行去楮墨城,碍于当年师尊所为,我恐怕是无法再回天庭,何不将保守着的秘密找个人托付了?”她的师父女娲上神曾斩了邪神始祖的头颅,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若前去邪神的地界,必定凶险重重,生死难料,也正因如此,玄襄只要她去楮墨便可休战的消息也一直未传至她的耳中,“这个秘密,我已告诉了一个人,如我不在,他必能替代我。”

“在下不请自来,不知可会扰了仙子的雅兴?”

这是一只琉璃美人盏。

“所以你想看我踌躇不决,到底是该保存天庭的体统让你在天刑台上元神尽碎,还是放了大人以保全师尊当日立下的禁制。”容玉替他说完,“这的确是个两难的抉择。”

容玉抚摩着手中的琉璃美人盏,的确是一件珍品,只可惜……她眼神一黯,屈起手指用力一握,无尚顿时颤抖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元神像是被人捏在手中,痛彻心扉。只听咔得一声轻响,琉璃盏的杯壁上出现了道道裂痕,盘根纠错且不断扩张开去。

邪神大军势如破竹,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取胜,对九重天庭而言,这场战事很快便成为倾颓之势,只怕不久之后就要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溃败。

他放下扇子,微微倾过身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愿洗耳恭听。”

同年,邪神同九重天庭正式开战,战火烧过平静多年的边境,直逼过来。

玉帝震惊,怒指着邪神的使者:“来人!将他拉去天刑台!”

容玉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虚点在他的眉心,容颜不动:“就算上神都已不在,你又是什么身份,也来威胁我?”她缓缓站起身来,衣袖无风而动,只见计都星君被重重地摔了出去,落在长庭里光滑的石板上。

容玉沉默着洗碟倒茶,她知道对方在等待她先开口,以为这样便能在气势上占了上风,她实在兴致缺缺,却不得不问:“星君前来,是为何事?”

她刚在大厅里坐下,元始长生大帝便匆忙而来。

“不曾认识,只是听说。”那日送了琉璃盏来挑衅的无尚是邪神旧日君上廉商的左膀右臂,他肯牺牲自己的性命而来,实在令她有点惊讶。

上古众上神已经进入冥宫,消失于时光洪荒,而她最后的归宿也将是进入冥宫,将这一切彻底封印起来。

“容玉上神,在下可是为你而死,”使者笑着望向前方,过不了多时天雷便将从他的头顶劈下,将是魂魄俱碎,“如你不来,该多么遗憾。”

那曼舞的女子身形微顿,那一瞬,但凡待在天庭年长日久的仙君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个时期消失,另一个新的时期便会出现,而她也不会例外。

“确实不曾知晓。”

“现在在位的新君是玄襄君上。容玉上神不必再挑拨离间,今日是我自愿来此,无人胁迫。”无尚压低声音道,“看在令师女娲上神的面上,敬告一句,如我今日毙命,那么当年令师设下的禁制将会消失,我们邪神便能够踏上九重天庭的地界,而不是永远被迫搬迁到那种你们都不屑于去的荒凉之地。”

元始长生大帝抹了把,他抹汗的时候,衣襟上挂着的软绵绵的一对婴孩也随着他的动作抓着衣料往上爬了爬:“仙子远道而来,是我有失礼数,不,太过失礼数了……”

计都星君展开折扇,遮住了下半张脸:“我们同邪神开战以来,一直是颓势,至今未找到克制他们的法子。当年女娲上神将邪神的始祖斩落于剑下,风采之盛,今日却再无缘得见。可惜,可惜。”

邪神的使者将琉璃盏摆在桌案上,缓缓倒满碧色的酒浆,只见被注入酒浆的杯壁上忽然青芒闪动,上面的纹路仿佛有了生命,开始慢慢涌动。在众人屏息等待之中,一位青色衣衫的女子突然从琉璃盏中旋身而下,在大殿中心蹁跹起舞。

“那么我们同邪神开战的近况,想来仙子也是不甚明了?”

“无尚大人,廉商君上如此授意,罔顾大人将要魂飞魄散,未免辜负了大人的苦心。”青衣女子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杯壁上的纹路精致精致清晰,端是上品,只要倒上酒浆,便会有幻影从杯中跃然而出,翩然而舞。她顿了顿:“听说,那个幻影很像我。”

容玉不动声色:“原来廉商已成先君,那么现在邪神的新君是谁?”

“今日玄襄遣了使者来,请求休战,只是想要仙子屈尊往楮墨城一叙。”

容玉闻言转过头,看见那一双上挑的细长眼睛,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计都星君大驾,谈何叨扰?请坐。”

无尚依旧笑吟吟地看着她:“上神有所不知,廉商先君并不知晓此事,看来上神不理世事久矣。”

“师尊当年隐去,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其他几位上神亦如是。”容玉瞧见他眼中有光彩乍现,心中已经笃定,便道,“怎么,计都星君对此事有兴趣?”

容玉触摸了那些书册半晌,决然转身,雪片般的书页飞散开来,一圈圈地旋转,最后落了满地,一直堆积到脚踝。她抬手捏诀,那满地的书页散发出刺目的白光,一个个弯曲复杂的上古符号飞快地浮动着,渐渐变得虚幻。

琉璃色如碧,纹路精雕细琢,绝非凡品。

她一弹指将茶炉熄灭,长庭中的水汽渐渐被风吹散,花落了一地。她的长头迤逦,落在衣角,像是极美的景。

容玉去了地涯宫,那里是天庭最大的藏书室,她曾在这里整理书册以消磨漫长的时光。后来,知道她的小仙越来越少,就如计都星君所言,上神都不在了,她曾受到的荫庇也渐渐消失。

无尚忍不住纵声大笑:“那么,上神的决定是什么?”

在她垂下手的一瞬,雪片般的书页突然不见。

“仙子,计都星君又前来拜会。”绿芜掩着嘴角笑,只见容玉在一片水汽缭绕中抬起眼,眼眸漆黑莹润,像是上好的琉璃。容玉虽是上神,却离群索居已久,后来的小仙多半已不识得她,绿芜对她也没有多少敬畏:“仙子,你说计都星君日日都来,这份心可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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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顿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她其实还是该去

“是,小徒顽劣,没上没下的。”他一手拎着一个的衣领,将人放在桌上。那两个小鬼便在桌上爬着玩。

容玉微微颔首:“那便请星君进来。”

容玉闻声转过身,还是被眼前这位帝君的狼狈样子震了一下,随即微笑道:“我听说凡间有贵族为迎接客人倒着履相迎,如今看来,帝君也效仿得八九不离十了。”

“就算今日不破规矩,师尊当年设下的禁制也维持不了多久。既然你这么想魂飞魄散,我便成全你。”容玉松开手,将破碎的琉璃扔下,随手掸了掸衣袖,转身而去。身后,一片琉璃碎片中,混杂着破碎的元神。

“如果是离枢君,我很放心。”容玉端起茶盏,依然端坐不动,“计都星君,你失态了。”

“请转告元始帝君,说灵犀殿故人拜访,请拨冗一见。”容玉接下去还是决定去拜会元始长生大帝,虽然九宸那三位帝君中,名望最高的本是紫虚帝君,她思忖了片刻就否定了。紫虚帝君虽是声名极盛,可从他为了冥宫的奥秘而破坏她立下的禁制的举动来看,实在不是稳妥的托付之人。

“那么仙子将这样的秘密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是否也违反了天条?”计都一把将面前的茶具拂开,杯盏叮叮当当落了一地,一片狼藉,“上神都不在了,你也不过是借着你的师父荫庇而存在。你和紫虚帝君,等到上天刑台时,都抵不过一道天雷。”

容玉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凝视对方。这个人,就算脸上再笑,也不知是善是恶。她若有所思:“星君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计都站起身来,他此刻知道容玉早已看穿他的心思,却一直不点破,乐得见他如跳梁小丑一般表演了这么久,直到今日方才说穿,心中大怒,可是脸上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仙子难道觉得,只有紫虚帝君方才是那个唯一的人选?”

当年她已经翻阅过一次,将关于冥宫的记载抹去大半,没想到后来这个禁制竟然被九宸帝君之一的紫虚帝君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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