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眉抄拾遗あおまゆしょうそのあと 闲谈往事

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每周日先生去高岛屋了,他要到晚上才回来。从那时起,御池民宅的茶道口铺设成了石板小路,他一踏上那条路,脚下就发出哐啷哐啷的木屐声,学生们都能循声判断出是“啊,是先生回来了”。然而有时也会判断失误,把门生的走路声错当成是先生回家了。弟子连师父的走路坏毛病都学得有模有样,真是让我敬佩。之后我又惊讶地发现,西山(翠嶂)连抽烟的手势都是跟先生学的。我觉得师徒关系就应当如此。哪怕最开始模仿老师的画法也没关系。被老师的画作所倾倒,为拥有如此师长而骄傲,这才是真正的弟子应该抱有的心境。我觉得最近一直强调个性并不是一件绝对的好事,在弟子还不懂得个性为何物、画技尚未提高的时候,就让他们主动或被动地随心所欲搞创作也存在问题。弟子模仿完老师的技术,也能充分发挥出自己的个性。

我在梅岭先生的画塾只学习了两年,当时画塾里的芳文、栖凤、香峤三个人年纪相仿又气味相投,争相恐后地学习、磨炼画技。有一段时间,我怎么也看不到他们仨的身影了,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就听说他们被逐出了师门。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丝毫不知晓。那时我要参加东京美术协会举办的画展,想让梅岭老师帮忙指摘那幅刚画好的琴笛合奏图,就去老师家拜访。进门一看,那三个人也在场,我便让大家一同看了看。原来是除籍风波刚过,梅岭先生就被选为了帝室技艺员,赶上这么可喜可贺的事,大家决定近期为老师庆祝一番,这么一来画塾的前辈们就不得不聚在一起了。高谷简堂等人是梅岭先生的密友,他们从中调解了一番。我那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大伙一同为梅岭先生祝贺。

我依稀记得那届新年大会上,栖凤先生的参展作品貌似是《枯木与猴》。从那时起,先生就成为深受年轻人瞩目的画者了。

我记得先生之后的作品还有第四届博览会的参赛作品宽三尺左右的挂轴《松间织月》,再现笑看鸭立泽的西行 的《秋夕》,描绘鼬在芭蕉和连翘枝下奔跑的《废园春色》,以及牛卧树荫下的《绿荫放牧》,等等,我还把《绿荫放牧》中的牧童和牛的部分摹写下来了。《骷髅舞》也是非常精彩的作品,描写了骷髅手持绚丽夺目的舞扇跳舞的场景。我还记得先生说:“这幅画落选了。”

那时,栖凤先生还没盖御池的新画室,一直用的是地下室那间。我们前去拜访,经常在那儿聊天。搬到御池后不久,他的画室里立着一幅装裱好的宽一尺八寸或五寸的水墨画《寒山拾得》,看似是古画,却不知何处散发出独创之味。我第一眼见了就心生佩服。因为在当时的氛围下,四条派只画本派传统的画作,所以我被这种画深深地震惊了。我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之情,诚惶诚恐地恳求先生:“您能让我照着画一画吗?”“因为不能带去学校,所以画这幅画也得花些时间,”先生叮嘱道,“你要想照着画,原样摹写也没关系。”老师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我便快速临摹下来。有些遗憾的是,我把这幅临摹画借出去之后忘了要回来。

昭和十七年

“有一阵子,梅岭画塾开始让弟子描画画卷,每天轮流几个人一起值班做活儿。有一天,我因为什么事儿要白天出去一趟。当时有个习惯,就是值班做活儿的人可以从老师那儿领茶水和包子当下午茶点。我那天因为外出,领到的茶点只有别人的一半。这大概是因为我白天少干了一半的活儿吧,可哪有这么一板一眼的,我不禁愤然地拿起馒头扔了出去,结果又被老师狠狠痛批了一顿。”

栖凤先生去世后,到如今我依然觉得他在诸多方面都让我心生崇敬。

画室的斜对面是一间茶室。先生正在画室里伏案查阅书籍,两三岁女儿的阿园从茶室里快步出来说道:“爸爸,别动哦。”便用梳子给先生梳头发,先生笑着说:“啊啊,痒痒痒痒。”那时的情景烙印在了我的眼中。

说起从前画塾的门风,弟子必须画出与师匠画风一模一样的画来。栖凤先生、芳文、香峤等人对狩野派、土佐、雪舟等画家,以及伴大纳言、北野缘起、鸟羽僧正之类的画卷等古画做了多方研究。这些画者笔下的习作中,年轻蓬勃的独创性若隐若现。我还记得梅岭先生说过这么一句话:“最近,栖凤画出了奇怪的画啊……”当时的门生必须一板一眼地照着师匠的作品画画,所以,栖凤先生的态度在梅岭老师看来也有些离经叛道吧。

有一次先生正在画下雨的画。如果只用刷子蘸水涂在绢布上,难以让水充分渗入布里,所以他为了达到绢布均匀吸收水分效果,就用湿布往上面一遍遍擦拭。画完柳树之类,他再用湿布擦一遍。每次擦绢布都会发出啾啾的声响。听见画室不断发出奇怪动静,阿园从隔壁房间里用悦耳的嗓音说道:“爸爸,你画出了啾啾声哪!”先生接着说:“嗯,是画出了啾啾声哪!再让你听一遍哦。”先生便拿起湿布擦拭绢画。我还在一旁画下了阿园的写生画。偶尔翻到这张写作稿,我还会沉浸在往事中。

大约在梅岭先生逝世一周年或三周年的时候,御苑内举办了先生的遗作和众弟子以及孙弟子的作品展览。栖凤先生的展出作品是六曲一双的水墨屏风画《萧条》,他所绘的枯柳非常传神。

最近几年栖凤先生一直住在汤河原,所以我见到他的机会不太多。一想念先生,就总是回忆起陈年往事。

类似这样的事也多多少少让我们了解了梅岭先生的脾气秉性。

总之,梅岭先生是一位天性非常严格的人,而栖凤先生却是生性豪放……过了很久之后,栖凤先生回忆起往事时讲了这样一番话:

关于栖凤先生,我能回想起来的最早的记忆就是自己十六七岁、还在松年先生的画塾学画画的时候。每年一月十一日,如云社在圆山公园举办新年大会,我跟着社团成员一起参加。京都各画派上自师傅下至门生经常齐聚一堂举办各种集会,特别是在一年一度的新年大会上,不论画功高低,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拿出作品参展,场面十分热闹。当时,松年画塾的塾长是斋藤松洲。大会第二天,弟子们聚在画塾里热烈地讨论着展会上的画,塾长听了我们的讨论后,感叹了一句:“年轻画者里面还是栖凤画得最棒啊。”一语道破“恐怕他将来会成为天才画家”的松洲塾长,有一双了不得的慧眼。

梅岭先生去世那年的春天,冈崎举办了第四届内国劝业博览会,我提交的作品是《清少纳言》,不过我还是想找人指摘一下这幅画的草图。正好一个熟人认识栖凤先生,通过介绍,我才请栖凤先生帮忙看了看。此后,我有幸一直在栖凤先生的画塾学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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