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嬗变

“这样,就会好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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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时间大眼瞪小眼,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是将死,还是已死呢?他们想过这些问题吗?”

“完全没有必要?”

呼延云接着说:“当然你们也许会说,有可能是小乔或潘秀丽在112房间聊天时,把瘫痪患者自理平台的事情说了出去,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导致徐诚集团对陈丹动了杀机。可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即使这样,徐诚集团也绝对不会派人在7月10日的深夜杀害陈丹!”

呼延云接着说:“通过推理,小郭给凶手开列了三个特征:(一)他住过莱特小镇的‘临时居所’;(二)他进过小白楼并知道右边的门是坏的;(三)他是个左撇子。只有王军完全符合这些特征,所以他是真凶。但这三个特征——衡量凶手的这三把尺子,刻度真的精准吗?

呼延云“哦”了一声。

“我想说明的一点是:有个人曾经执刀闯进小白楼,来到陈丹的病房,结果被潘秀丽吓跑了,这个人逃跑时把右门向外推,这是左撇子才能做到的,所以我相信他就是王军。可另外一个问题就来了,潘秀丽说,他拿着一把刀,在陈丹的病床前站了整整三十秒,小郭当时也注意到了这个疑点,外面有随时可能进来的护工,而他居然在这个房间里

“对,就是你。”呼延云说,“咱们这帮专案组成员中,数你跑小白楼跑得最勤,可是我记得每次你都因为差点推倒坏掉的右门,挨于护士长和小乔护士的训。为什么?因为人的记性并不是那么好,还因为我们对坏掉的门,总有这样一种想法:今天是坏的,过两天也许就修好了吧?所以下次照样会推。”

没有答案。

风——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是火焰!

蕾蓉、林香茗、刘思缈、马笑中,已经在他的身边伫立了很久很久,也跟他一样,凝望着大桥下面那个庞杂而仓皇的都市,不约而同地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迷惘和压抑,像铅块一样充满了胸膛,因而沉默着,沉默着……

“没用……”蕾蓉呆住了,“为什么?”

仰头,都市。上空,流云。

“什么错误?”林香茗诧异地问。

“但是我们后来发现,莱特小镇里确实有个‘临时居所’,而且还找到了芬妮在这个‘临时居所’里被分尸的电锯啊!”林香茗说。

“首先,小郭提出的问题是:陈丹是怎么来到24号别墅的?她通过没有发现水钻等推理,得出结论:陈丹被带到24号别墅时已经昏迷,而24号别墅附近没有车辙,所以陈丹是被凶手先用车拉到‘临时居所’,弄晕后再背进24号别墅的。我不同意她的这个结论,因为陈丹到24号别墅还有一条‘暗道’,等会儿我再告诉大家……”

“你怎么到这桥顶上来了?”蕾蓉说,“心情又不好了?”

顶着沉沉的乌云,呼延云站在桥顶上,一动不动地向西凝望着。

有时林香茗也会陪他上桥散步,多半是在傍晚。每次,他都望着桥下那柏油似的缓缓流动的车辆,还有神情麻木地行走着的人群,不厌其烦地提出同一个问题——

呼延云不敢看她的眼睛,把目光重新移向大桥下面,才慢慢地说:“因为……因为无论是王军,还是侯林立,甚至徐诚集团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杀害陈丹、绑架小郭的真凶。”

没有回答。

“对,完全没必要!”呼延云说,“陈丹被转移到ICU后,我在112房间向于护士长问了一个问题:陈丹,她真的很危险吗?于护士长的回答是:她,看样子很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这段对话,徐诚集团的人一定通过窃听器听到了。那么既然陈丹‘很可能活不过今天晚上’,徐诚集团即便是真的想杀她,听完这段对话,还有什么必要派杀手,冒险闯进有警方值班的小白楼杀害陈丹,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呼延,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小郭?王军虽然被击毙了,但是我们只要全力以赴地审讯徐诚,总能找到小郭被拘禁的地点……”

“嗯!”马笑中搔了搔脑袋,“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大家都点点头。

呼延云说:“咱们能不能达成如下共识:徐诚集团的人要杀害陈丹,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通过藏在花中的窃听器,得知了瘫痪患者自理平台很快要投入使用,陈丹很可能会‘说出’指证凶手的关键性证据。对不对?”

“没用的!”

“但是7月10日的夜里,凶手没有推那扇右门,一下也没有。他如果习惯使右手,进去时推,右门应该向里倾斜。如果他是左撇子,出来时推,右门应该向外倾斜。但是那扇门既没向外,也没向里。”呼延云说,“小郭的结论是:凶手来过小白楼,所以知道右边的门是坏的。这个我同意。但是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凶手怎么记性这样好?怎么就不像常人一样想‘坏门已经修好了呢’?他的行为似乎就是在刻意避开右门,似乎就是要把‘凶手进过小白楼并知道右门是坏的’这个特征塞到办案人员怀里。因为如果没有这个特征,我们就无法把嫌疑对象锁定在一定的范围里。有了这个特征,再结合左撇子的推理,王军就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我刚才在市局里说,小郭的推理,隐藏着一个很严重的逻辑错误。讲到一半,被冲进来的白天羽给搅和了。”

“我?”马笑中指着自己的鼻子,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不否认王军是杀害芬妮的真正凶手,但他真的杀害了陈丹吗?”呼延云摇了摇头,“我先来谈谈小郭开列的凶手另外两个特征:他进过小白楼并知道右边的门是坏的,他是个左撇子。就在昨天下午,我和小乔护士一起回到小白楼,发生了一件事,小乔护士帮我推开玻璃门时,上手就把右手伸向了那扇坏掉的右门,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马笑中……”

在令人窒息的闷热中整整忍耐了一个下午的都市,傍晚时分,终于发了狂!呜呜呜呜,从滚烫的喉咙里咆哮出了一股股炽热而猛烈的气流,刹那间,飞沙走石,暴土扬尘。从华贸桥桥顶向下望去,道路、楼宇、汽车、行人……都被打了磨砂一般,变得粗糙而模糊。偶尔见到一个塑料袋缓缓飞过,仿佛有人朝半空吐了一口痰似的,脏得让人作呕。

所有的树木都像疯了的女人,把绿色的头发摇得快要脱离头皮一般恐怖,报亭小贩像临盆孕妇似的哭叫着,追赶一张张飞散的报纸。原本就堵塞的交通,变得更加拥堵,那些排起长龙的汽车不约而同地高声鸣笛,为狂风呐喊助威。滚烫的风让每根汗腺都煮开了锅,但正因为风的滚烫,熔化了皮肤,堵住了毛孔,被逼到绝路的汗液,在皮肤下愤怒地溢流开来,把血液烧沸了,人就像炖锅里的狗肉,不停地咕噜着……风用无形的手,将墨汁一遍一遍地刷向天空。于是阴暗一层层地覆盖、叠加,当风势稍缓,就迅速凝固成大团大团的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不断地压下来,压下来……当狂风再次开始它声嘶力竭的吼叫时,巨大的云团就摇摇欲坠,仿佛在顷刻间就能把下面这个在它的阴影中瑟瑟发抖的城市砸成齑粉!

“什么?”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也许会好一些吧!”他笑得有些迷惘,“就是……就是在告诉自己:路,还很远很远;外面的世界,还很大很大……”

“王军抓住了?”他问,问得那么突然。

“为什么?”林香茗问。

过去他心情一不好,就喜欢站在桥上眺望远方。迄今还留在蕾蓉记忆中的,是他那无奈的叹息:“心里一憋闷了,看看大海,望望星空,就会好很多。可是这里离大海太远,而城市的天空又早已看不见星星。只好登到高处,望一望远方……”

“那就不对了。”呼延云说,“我记得瘫痪患者自理平台的事,于护士长只在护士休息室里对咱们几个讲过,还有后来刘思缈一不留神在楼道里说出过一句,充其量再把当时在场的胡杨、白天羽以及吴佳算上。徐诚集团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啊。而且刘思缈说出来的时候,112房间的门,已经被于护士长关上了。我后来试验过,房门只要关上,在楼道里说话,里面是听不清楚的,更别说藏在花茎中的一个窃听器了,这么一来,徐诚集团的人,杀害陈丹可就完全没有动机了啊。”

身后汽车沉闷地驶过,像要把桥梁压断似的,发出恶狠狠的隆隆声,震得人一阵阵心慌。

三个字,从呼延云的唇齿间突然爆发出来。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语气太重,愧疚地望了一眼蕾蓉,但是又清晰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没用的。”

现在,他站在华贸桥的桥顶上,站在炽热而猛烈的风中,站在莽莽的乌云之下,又在想什么呢?

“没有,被我们击毙了。”林香茗说,然后把前后经过,包括刚才缉捕徐诚,都详细地讲了一遍,“只是王军到死也没有承认是他杀害的陈丹,绑架的小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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