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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表严重褪色的红色小货车倒退了二十码,离开人行道旁,接着猛力加速冲向林肯轿车,平行掠过那位警员的雪佛兰,而且只差一呎就撞到他的膝盖。小货车的驾驶再加速,稍微超越林肯轿车后,使劲转动方向盘,让防撞杆呈直角撞上林肯轿车的前保险杆。驾驶紧抓方向盘,紧踩油门,将林肯轿车挤离路面上了路肩。轮胎在草皮上磨出明显的痕迹。最后,林肯轿车迎面撞上一棵树,砰的一声猛然停住,金属塌陷撕裂,车头灯玻璃碎满一地,而那棵树上刚生长的绿色小树叶则在这平静早晨里剧烈地震动摇晃着。

时间静止了。

我掀开大衣后摆,抽出柯特手枪,仔细瞄准,对水箱护栅射了一发子弹。枪口爆出闪光,发出轰鸣声,我手上感到一股强劲的后座力。我又对左前轮开了一枪,将轮胎炸成橡胶碎片,几块破片还喷到空中。小货车转个方向停了下来,驾骏座面对着我,中间只有十码距离。我躲回我的厢型车后方,关起后车门,绕到人行道上,对小货车左后轮又是一枪,橡胶碎片同样喷散开来,而小货车也因此往左侧倾倒,差点就要翻覆。驾驶打开车门,摔到路面上,忙乱中用单膝撑在地上起身。他拿枪的那只手不是惯用手,于是急忙把枪丢到另一只手上,我等到确定他真要瞄准我时,才用左手握住右前臂,支撑好柯特手枪四磅的重量,依照我多年前受训时学到的方式,对准他的身躯扣下扳机。

车道约一百码长,通往好几栋紧邻的陈年砖造建筑,陡哨的屋顶覆满青苔,高耸的树木突出其间。车道两侧种满了树,人行道旁也是。到处都是。细小卷曲的枝叶正准备萌发,露出了鲜绿色。

我看着那个警察,他躺在水沟盖上,整个胸口都是鲜红色,而且鲜血溅满全身。血并未汩汩流出,或随脉搏一阵阵喷出。可见他已经没心跳了。他的衬衫上破了个大洞,动也不动,头转向一侧,脸颊贴着柏油路面,双臂展开,我看得到他手上颜色黯淡的静脉血管。接着我看见路面的黑,草的鲜绿,以及天空的湛蓝。我能听到在新生枝叶间窜动的微风,以及刚才枪战时回荡的声响。瘦小子透过厢型车的挡风玻璃先看看那警察,再看看我。我发现校警的车子出校门后就往左转,以低于正常的速度前进。刚才这地方不知射了几十发子弹,也许校警正在忧虑他们该不该管这件事,他们也

对方的胸口顿时爆出一大片血雾。瘦小子还在车里震惊地看着,不过另一人已爬出车外,踉跄移动到货车前方,准备对我开火。我向左转身,停了一会儿,支撑住右前臂,瞄准他的胸口,扣下扳机。他的身体同样喷出一片红雾,整个人向后倒下。

大学校门只是个象征性设置:两根砖柱矗于人行道后方一大片草皮上,柱子之间是高高的双扇栅门,栅栏以铁制成,弯曲扭转成花稍的图案。栅门黑得发亮,仿佛刚重新漆过,也许学校每年冬天都会漆一次吧。这道门完全没有防护作用,任何人只要把车开到草皮上就能绕进校园。而且,门本来就敞开着。校门后方连着一条车道,在离两旁砖柱八呎处各有一根与膝齐高的铁杆,两扇栅门就拴在铁杆上。

(本章未完)

警员在中枪前四分钟下了车,那动作看起来就像知道自己将遭到不测。他推开沉重的车门,在磨损的座椅上缓缓转身,两脚同时着地,接着双手抓住门框,把自己拉出车外,先在清澈冷冽的空气中站了片刻,再回头把车门一推关上,然后又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走到车头边,靠在车上。

是辆丰田,我看到防撞杆后方的水箱护栅上有TOYOTA字样。车身很高,悬吊系统前方有个大型黑色差动齿轮,尺寸跟足球差不多,可见这辆车是四轮传动。轮胎又大又厚,车身到处是凹痕,烤漆已经褪色,外观看来从出厂后就再没清洗过。车子正对着我冲来。

从现在起的六个月期间,这些枝叶会开始茁壮,然后绽放出一大片红色与金黄色,到时此地也将挤满摄影师,为校刊拍摄美丽的照片。

接下来发生的事,总共占了八秒钟时间,但感觉却像一眨眼那么短暂。

瘦小子开始动了。我跑上前,从第一个人的尸体旁把他拉开,再带着他跑向我的厢型车。他吓得不知所措,动作也变得很迟钝,我把他推进乘客座,甩上车门,然后跑向驾驶座。接着,我从眼角瞥见有第三个人朝我走来,一只手正伸进外套里。他的身材高大,穿着深色衣服。我支撑手臂,对他开枪,而就在他胸前喷出鲜血的同时,我才发现他是刚刚那位从雪佛兰下车的警察,他伸手只是想拿警徽而已。镶在一块磨损皮革上的金色警徽,就这样从他手中松脱,滚到我厢型车前方的人行道上。

小货车里的两人下了车,开始射击。他们拿着黑色轻机枪对着林肯轿车扫射,枪声震耳欲聋,我还看见一堆弹壳如雨般落到柏油路面上。接着,他们拉开林肯轿车的车门,其中一人进去把那瘦弱的孩子拖出来,然后用左手从口袋拿出某种手榴弹丢进车里,关上车门,再推着孩子跟他伙伴蹲伏在地躲避。林肯轿车内传出一阵爆炸声,六面车窗全都破了。我离现场有二十码远,还是能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力道。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在阳光下反射出无数道彩虹。丢手榴弹那个人仓卒起身,冲向小货车驾驶座,另一人将孩子推进乘客座,自己再跟着挤进去。车门用力甩上后,那孩子夹在两人中间,表情满是惊恐。透过肮脏的挡风玻璃,我看见他吓得面无血色,嘴巴张得很大,发出无声的尖叫。驾驶打档,引擎随即高速隆隆运转起来,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声响。车子正朝我的方向过来。

他跟我之间距离三十码。

他开的车是雪佛兰,出厂七年,黑色,车身无警方标志,不过配备了三支无线电天线及纯铬黄色轮圈。大部分警察会说这是有史以来最棒的警用车辆,而这位警员似乎也完全赞同。他看起来像位能调度任何车辆使用的资深便衣警探,但心里还是最喜欢这部老雪佛兰,对新型的福特毫无兴趣。我看得出他身上有股老派顽固性格。他穿着某种厚羊毛织的深素色衣服,体型看起来大而笨重。他长得很高,但是有些驼背,毕竟他是个老人。他沿着马路望向北方,再望向南方,又伸长粗脖子回头看了一下大学校门。

一辆小货车停在对街,紧靠人行道,距离那名警员与校门二十码。它的车头面向我,离我五十码。这辆车看来与周遭景色很不搭轧,红色车身褪得厉害,车头有个暗黑色大型防撞杆,看起来曾撞弯过几次又被拉直。车上有两个男人,年轻、金发、轮廓鲜明。他们一动不动静静坐着,眼神凝视前方,但并未特地盯着什么东西看,不是在看那位警员,也不是在看我。

我的位置在他们南方,将一辆普通的褐色厢型车停在一家唱片行外。这种唱片行是大学校门附近常见的店,会在人行道上摆出好几排二手CD,然后在橱窗里张贴海报,替人们从没听过的乐团打广告。厢型车后车门开着,里面有好几个箱子。我手上拿着一叠数据。由于现在是寒冷的四月早晨,所以我穿了件大衣,另外由于箱子拆开处有外露的骑马钉,所以我戴着手套。我带着一把枪,这是习惯。枪就插在背后腰际,外头有大衣遮着。这是把柯特“巨蟒”大型左轮手枪,装配点四四口径麦格侬子弹,长十三点五吋,重约四磅,算不上我最喜欢的武器,因为它太硬,而且笨重、冰冷,带在身上又不舒服。

外头停着林肯轿车的那栋建筑似乎是间小型宿舍,宿舍的大木门上有几个希腊字母。我看见大木门打开,一个年轻的瘦小子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像个学生,头发又长又乱,打扮跟游民差不多,却提着一个昂贵的皮革包。保镳中的一位站着不动,另一位上前打开车门。瘦小子将包包丢进后座,坐进车里,然后自己把门带上。就算隔了一百码,我还是听得见微弱低沉的甩门声。两位保镳四周环视一下,便一起进了前座驾车离开。在轿车后方三十码处,有辆校园巡逻车也缓缓朝同一方向前进,看来不像是要护送轿车离开,而是刚好出现在那里。巡逻车上坐着两个无精打采的校警,仿佛只是漫无目的在校园里乱转,无聊得很。

我只有不到一秒钟时间决定如何反应。

我脱下手套,丢进后车厢,走到街上找更好的视野。我看见林肯桥车以普通速度在车道上行进,它的车身又黑又亮,简直一尘不染,上头一定打了很多蜡。校警的车还离得很远。林肯轿车在那道象征性的校门前停了一会儿,然后左转往南走,朝着黑色雪佛兰警用车的方向。也朝着我的方向。

我站在人行道中央,目光从手里那叠文档往上移,接着听见远处小货车引擎的发动声。车子哪里也没去,只是待在原地,排出的白烟在后轮边飘荡。空气十分冰冷,现在时间还早,街上空无一人。我走到我的厢型车后,从唱片行望向大学建筑,看见有辆黑色林肯轿车停在其中一栋的前方,车旁站着两个人。虽然我和他们有一百码距离,但还是看得出他们不像普通的轿车司机。一辆车不会有两个司机,而且一般司机不像他们那么年轻且体型庞大,一举一动都充满警戒与慎重。那样子一看就是保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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