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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点点头,说:“我是挖游泳池的。”

“嗯,”柯斯特洛说。“上星期还在这里将钱电汇到他维吉尼亚州的帐户。”

柯斯特洛再点点头,突然露出满意的表情,说:“所以你大概也不会听过这个叫李奇的人。雅各太太告诉我,李奇是个军官。我查过了,她说得没错,而且李奇是个少校,得过一大堆勋章。他们说他是个大人物呢!这种人不太可能拿着铲子在路边挖泳池吧。”

“私家侦探。”柯斯特洛说。

“你认为他在这里?”

那人不停四处张望。酒吧的格局不高,室内置材都是干燥后的老旧深色木板,看起来就像从废船上拆下来的,而且船员随意丢弃的东西就钉在上面,有老旧的黄铜制品、绿色的玻璃地球仪、破旧的渔网等。还有些东西,李奇猜可能是钓鱼用的,虽然他从没钓过鱼,也没搭过船。所有地方几乎都钉满了名片,成千上万张,连天花板也有。有些名片是新的,有些很旧,边角还卷起来,这些都是几十年前投机事业曾一度兴盛的证明。

“你在这里工作?”

李奇喝了口水。他没听过这个人,也从来不认识什么叫雅各的人。

“你是追债的吗?”他问。

“不太清楚,”他说。“我只知道是个大块头,所以才过来问你。”

“我想也是。”柯斯特洛又说了一遍。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选择这里?”

“可是你没听过这名字?”

“对啊,”他说。“什么鬼地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就在这儿。他两年前离开陆军,把钱存在离五角大厦最近的银行,然后就销声匿迹了。银行帐号显示他把钱汇到各地,不过这三个月来钱都是从西屿汇过去的。所以,他漂泊了一段时间,接着在这里定下来,赚了些钱……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柯斯特洛点点头,小声回答:“我想也是。”

他沉默下来,猛盯着李奇看,像是发出了挑战书。李奇又喝了口水,对他耸耸肩,说:“巧合而已。”

“谁要找他?”李奇问。

“我该听过吗?”李奇问。“谁想知道他是什么人。”

“有够热,”他说。“真是受不了。”

那人站在进门约两、三步处,眨眨眼让自己适应一下,因为他刚从西屿的炽热骄阳下走进这个昏暗酒吧。西屿位于美国最南端,纬度比巴哈马的大部分地方都要低,现在是七月份,下午四点整,外头正是艳阳高照,天气炎热。李奇独自坐在后方,喝着瓶装水,静静等着。

李奇喝了一大口水,掩饰自己的表情。

“四点零五分了。”他说。

“不过我会多注意的。”李奇说。

老先生正在喝第二瓶酒,他用手背擦嘴,顺便挡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嗝。

“所以你要找个叫杰克·李奇的人?”李奇问。“他干了什么?”

那个人往暗处走来,走向吧台。他已上了年纪,大概六十岁,身高中等,不过体型庞大。如果以医生的角度,可能会认为他体重过重;但在李奇看来,他原本是个健壮的人,随着年纪变大才慢慢走了下坡,不过还是努力维持不让身材突然走样。从穿着看来,他像个北方城市佬,要到某个气候炎热的地方度几天假:轻便的灰色长裤,腰部宽松,脚部缩窄;薄薄绉绉的米色夹克,里面是白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喉部白里泛青的皮肤;深色袜子,搭配上都市人会穿的那种鞋。李奇猜,他可能来自纽约或芝加哥,也可能是波士顿,而且整个夏天都待在冷气房和车上;他的裤子跟夹克可能从二十年前买来后就一直摆在衣橱最深处,偶尔认为适当时才拿出来穿一下。

“杰克·李奇吗?”老先生又问了一次。

近看的话,这个老人眼睛虽小,但看起来带有智能。李奇边喝水,边透过清澈的水瓶观察对方。

“所以呢?”

“所以你是开挖土机的?”

“你是杰克·李奇吗?”他问。

李奇又点点头,继续喝水。

李奇点头。老先生对酒保摇摇喝完的酒瓶,酒保又拿了一瓶新的过来。

他拿起酒瓶喝酒,边用他带有智能的小眼睛看着李奇。

“不是。”他撒了个谎。

“所以他在这里有工作,”柯斯特洛说。“应该说,他在这里工作了三个月,我才会认为这里有人认识他。”

“来来往往的过客太多了,”李奇对他说。“随时都有人漂泊到这里,然后又离开。”

老先生笑着点头,像是为自己的小小失礼道歉。

老先生肩膀失望地往下垂,拉开袖口,看了看手表,把庞大的身躯稍向前倾,像要起身离开,不过突然又坐了回来,好像觉得时间还够似的。

(本章未完)

李奇笑了笑,摇摇头说:“挖土机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我们亲自下去挖。”

柯斯特洛点点头,含糊地说:“非常感谢。”

李奇也喝了一大口水。他所认识最健康的人是个比利时军人,他向李奇打包票说,维持健康的关键,就是不管你每天做什么,一定要喝五公升的矿泉水。李奇算了一下,五公升大约是一加仑,而他的体型大概是那位军人的两倍,所以他自己每天应该要喝两加仑,也就是整整十大瓶的水。由于他来的时候西屿正值溽暑,所以一直维持每天喝这么多水的习惯,这个习惯对他非常有帮助——他觉得现在的体能是最棒的。每天下午四点,他都会坐在这张深色桌子前,喝下三大瓶室温状态下的水。他以前曾对咖啡上瘾,现在则是对水上瘾。

柯斯特洛摇摇头。“我问遍了整条杜佛街,那边应该是这里活动的中心。不过,最接近的线索是在某个地方二楼的脱衣酒吧,那边的女孩告诉我,有个大块头正好待在这里三个月了,而且他每天下午四点都会在这里喝水。”

李奇把水瓶放到桌上,摇摇头。

“那你知道附近有谁叫杰克·李奇的吗?”老先生问。

李奇耸耸肩,反问:“他长得怎么样?”

杰克·李奇看着他进门——其实那个地方也不算门,只是少了道墙。酒吧正对着人行道开放,外面摆着桌椅,上方有道干枯的老树藤,勉强可以让客人遮遮阳。这是个由内朝外的空间,跟人行道中间缺了道墙隔开来。李奇猜想这里一定有个铁栅栏什么的,让他们可以在酒吧打烊时锁起来——如果酒吧会打烊的话。李奇从没见过这里关门,不过也可能是他自己工作时间很不正常的关系。

“从西屿这里?”

柯斯特洛点点头,似乎同意他的想法。

“泳池的建地太小,不能用机器挖,”李奇说。“街道太窄,树木也太低了。走出杜佛街外,你就知道了。”

“可是没人听过这名字?”李奇说。

“结果你查到他在做什么?”

“好吧,如果遇得到他,我会告诉他,不过你别期待太高,我认识的人不多。”

柯斯特洛耸耸肩。“就我所知,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受雇要找到他而已。”

“你是不是杰克·李奇?”他问了第三遍。

“亲自去挖?”柯斯特洛重复了一遍。“用铲子吗?”

李奇点点头,微微举起自己的水瓶回应。

“我叫柯斯特洛,”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柯斯特洛点点头,说:“每个星期都有,三个月来都是如此。”

老先生坐在吧台忙着喝啤酒,不过边喝还是边环顾屋内,看见李奇是唯一没有坐在吧台的人,于是他起身走向李奇。他对李奇举起酒瓶,示意问他:我可以坐这里吗?李奇点点头,一边打开第三瓶水。老先生重重地坐在李奇对面,身体覆盖了整张椅子,他把钥匙、钱包还有手帕全放在裤袋里,因此臀围看起来特别大。

柯斯特洛陷入思考,似乎他知道游泳池,但不知道游泳池到底是怎么建的。

那人走到吧台,从夹口袋拿出皮夹。他的皮夹是上好黑色皮革制的,看起来小小旧旧,外皮紧贴着里头塞的一堆东西。李奇看着他对酒保熟练地翻开皮夹,小声问了个问题,酒保随即把头别开,像是受了侮辱。他把皮夹拿开,拨拨自己头上浸了汗珠的几绺灰发,然后低声说了些话,酒保便从冰桶拿出一瓶啤酒给他。老先生拿冰酒瓶贴着自己的脸,然后喝了一大口酒,用手摀着嘴小心打嗝,自己笑了笑,仿佛刚刚的失望得到了补偿。

李奇点点头,说:“这里有不少大块头,到处都是。”

“我的客户,”柯斯特洛说。“一位叫雅各太太的女士。”

不是芝加哥,也不是波士顿。这人一定来自纽约,因为他说话听起来和李奇认识的某个朋友一模一样,那个人在二十岁前都住在离佛顿街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

“在这里吗?”柯斯特洛说。“我不确定。可能是饭店保全,或者因为工作来谈事情吧。说不定他有艘游艇,要来这里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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