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小爱?小爱是谁呀?”

“录像带啊?叫我看看。”

人温暖柔软,香气绵绵,令我陶醉,让我沉溺。性交不但使我兴奋,也使我镇静,使我犹如漫步云端,被幸福感所包围。如果我是精神病科的医生,一定诊断说,这是希望回到母亲子宫的表现。不管怎么说,抱着女人的时候,我感到幸福,那幸福是至高无上的,尽管最后累得要命。

云块散去,月亮再次露出了它那圆圆的脸。就像一台刚刚打开了开关的巨型电视机,黑乎乎的屏幕上浮现出周围模糊的景象。

女人终于梳妆完毕回到房间。“走吧!”我把烟掐灭站起身来。女人嘟嘟囔囔地说了句什么,我假装没听见,带上墨镜,快步走出房间。

我冲完澡,把长发拢到脑后用橡皮筋扎起来就往外走。走出大厅的时候,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上缠着印花大手帕,看上去色迷迷的家伙靠近了我。

圆圆的月亮在云块之间时隐时现。天空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一会儿白惨惨的,一会儿灰乎乎的,就像人的心情,很不安定。

“成濑学兄!您辛苦了!”这家伙叫芹泽清,大家都叫他阿清,也是这个健身俱乐部的会员,两道又粗又黑的眉毛呈八字形趴在小眼睛上方,看上去叫人觉得恶心。他赖皮赖脸地向我伸出手来。

浴室的水声停了。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女人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扭头看了看浴室,她正在那里对着镜子抹口红,抹完口红,又用梳子梳理起她那茶褐色的头发来。

这个也暂且不谈。我渴望拥有可以使灵魂感到震撼的爱情,所以我参加了电话交友俱乐部,交友网站,也参加婚姻联谊会,也跟在路上碰到的女人搭讪,为的就是寻找我那从未谋面的心上人。

“什么事叫你们这么开心啊?”身穿紧身运动衣的健身教练高村结花笑眯眯地凑过来问。结花是今年春天刚从体育大学毕业的,从长相到说话的口气都还稚气十足。

结果简直是糟透了。

回到房间,轮到女人去冲澡了。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又不痛快起来。还他妈的特地穿上了浴衣!刚才还赤裸着全身跟我绞缠在一起,现在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义呢?虽说这是正常的女人心理,但我一直难以接受。

那么,只抱抱不就得了?如果不采取进一步行动,就不会累得精疲力尽。这种意见不是没有道理,可男人的身体就是这么奇怪,一抱就想插入,一插入就想摆腰,到最后非得射精才算痛快。

寂静中,响起一阵唰、唰的挖土声。

冷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了,这一带特有的黑土变得潮湿而松软,男人毫不费力地用铁锹把土铲起来,抛上去。

“打手机嘛!”

自动门一开,热浪立刻迎面扑来。在开着冷气的房间里呆惯了的身体实在受不了。凶恶的太阳狠狠地照射着大地,我用手遮掩着额头,匆匆向停车场跑去。

“你就没跟她要过?”

严寒中,男人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但额头上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汗水流过眼睑,流过面颊,流进脖子,流向腋下。身上的运动服紧贴在脊梁上,像一名橄榄球运动员似的,腾腾地冒着热气。

在21世纪的今天,我依然抱着这样的幻想。

黑暗中,浮现出一只手电筒的光环。

我认真锻炼的证据,除了硬邦邦的6块腹肌以外,还有就是我可以躺在板凳上轻松自如地推举80公斤重的杠铃。不要觉得80公斤算不了什么,那可是大大超过了我的体重的重量,要知道任何人举起超过自己体重的杠铃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啊?真的?”

“没什么没什么。”阿清说着来开了挎包的拉锁。

白金台就是位于东京港区的白金台。在那里,经常可以看到美丽优雅、年轻富有而被称为“白金夫人”的上流社会的太太们,坐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的露天咖啡馆愉快地喝着高档红茶。我所说的白金台就是那个白金台。白金台的主要道路是俗称“白金大道”的外苑西路,我隔天就要去一次的健身俱乐部就在位于外苑西路的一座大楼的3层,每次去都要练它个大汗淋漓。

“就这么冒冒失失地突然闯到一位女士的家里去,不太礼貌吧?”

“谢谢您,学兄!”阿清喜笑颜开。

“噢,久高爱子呀?她好像要休息一段时间。”

以前去医院看牙的时候,在候诊室里读过一本女性周刊,上面说,没有后戏的性生活,如同没有餐后甜点的晚餐。但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一派胡言。刚射完精,我连乳房都不想摸,就算她是詹尼弗·洛佩兹 我都不想摸,更别说什么后戏了。被称为男人的生物,自伊甸园以来就是如此。

五分钟过去了,车里连一丝凉意都没有。我的爱车是由英国罗孚汽车公司生产,1989年出厂的迷你轿车,不是德国宝马汽车公司收购罗孚以后生产的迷你轿车,车身到处丁零哐啷,似乎随时都会散架,冷气也是时有时无。

“就是什么?”

“3级片。”我小声对结花说。结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车里更是地狱。比桑那浴还桑那浴,炙热的空气简直无法叫人吸进肺里。座椅似乎被太阳烤焦了,烫得屁股生疼。发动车子以后,把冷气开到最大,一踩油门儿,很快就把情人旅馆甩得远远的。

“干什么?”我看都没看他一眼,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如果用金钱换“性”福,不如去洗泰国浴或找职业妓女。她们都是专家,不用我费力气,就能享受到物超所值的服务。我躲开专家(虽然偶有利用)去找业余的,不外乎是想在身体结合的同时,也有心灵的沟通。可是今天这个业余的可好,比专业妓女更爱钱,服务质量不用说是差到了极点,说穿了是她享受我的服务。专业妓女都比她有人情味!比她强一百倍!这个臭婊子!

“可以吗?”

“没有,没机会要嘛。”阿清的脸涨得通红,

或许是由于刚才太舒服了,我似乎被吸入了梦的世界里。

总算抵挡住很可能使我再度陷入梦境的睡魔的侵袭,我伸出左手摸到女人的身体,轻轻地抚摸她的侧腹,手指顺着肋骨往上滑,滑到胸部,用手掌包住了柔软的乳房。然后伸出右手理好她那散乱的茶褐色头发,捏捏她的耳垂,又轻触沾着散发的脖颈,最后给了她一个轻轻的吻,非常非常地轻,就像小鸟在轻啄一棵果树上成熟了的果实。

尽管昨天被人耍了,今天又幻灭了,明天我还会去找女人!

射精之后一动也不想动,就想就这样趴在女人身上,尽情享受缠绵的睡意。

从云块的缝隙中可以看见惨白的月亮,惨白的月光照在男人的脸上。

我想找到一个能够震撼我的灵魂的女人,一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女人,一个不贪图金钱,不为物质所诱惑,超越肉欲,能与我心心相印的女人。如果让我比喻一下的话,这种女人就是一朵开放在广袤的原野里的纯情的蒲公英。

“什么事?”

阿清跟我叫学兄,并不只是因为我的年龄比他大7岁。他现在是东京青山高中的学生,而我则是从该校毕业的,跟他算是校友。我跟他是在这个健身俱乐部认识的,由于是校友,经常在回家的路上一起喝杯茶,或者一起到便利店买点儿吃的,偶尔我也摆摆学兄的谱,请他到六本木 去喝酒。

啊?我这是在干什么?难道被那些只随意瞥过一眼的女性周刊上的文章腐蚀了吗?我跟这个女人之间的性关系里边根本就没有爱情,干嘛还要如此忠实地为她服务?

由于正是暑假期间,健身俱乐部里突然进来很多学生模样的人,健身房里乱糟糟的。在这种情况下很难集中精力锻炼,而精力分散是容易受伤的,于是我离开健身俱乐部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些。尽管如此,我也已经做了躺举,抓举,挺举,折腾了近两个小时了。

我真想就这样睡过去,等下一次睁开眼睛时,已经重新变成了婴儿。如果人生可以从头再来一次,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好了,现在让我们进入正题,说说发生在8月2号的事情吧。

我把冲澡弄湿了的长发拢到脑后用橡皮筋扎起来,把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扔进沙发里,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要是能不跟女人性交该有多好——每次结束以后我都会这样想。

“怎么了?”

男人缓缓回过头来,挥动铁锹的手却没有停下,只把头慢慢转向身后。

我心里觉得很不愉快,下床以后捡起扔在地板上的短裤和衬衫走向浴室。我叹口气,大声骂了句“他妈的”,走进浴室,一边不停地咋舌,一边冲起澡来。

1

唰,唰,唰……

2

喂!闹了半天你他妈的也是为了钱啊!援助一下?别开玩笑了!那刚才算什么?你又是喘息又是哼哼,舒服得要死要活的,现在却开口跟我要钱。该要钱的应该是累得精疲力竭为你无私奉献的我吧!有机会的话我得好好儿教教你日语,“援助”?美化也得有个限度吧?告诉你,你这叫卖春!你给我记住了,你他妈的根本就是个妓女!

女人低下头:“援助一下嘛……”说话的声音很小。

阿清赶紧把黄色录像带装进了挎包里。

暗夜中,男人在挖掘墓坑。

“就是那个嘛……”

可是,性交这东西,其整个过程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快乐和兴奋,一上床就会忘记所有的烦恼和痛苦。轻咬她的耳垂,吸吮她的乳头,抚摸她的全身……虽然这一切都是例行公事,不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男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甘心奉献。射精的瞬间被难以名状的恍惚感所包围,紧接着就是类似在泥沼里挣扎着前行了很久的疲劳感,最后是无言的后悔。然而,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又想得到女人的身体了。这就是男人的性。

白金台毕竟是白金台。那个健身俱乐部虽然比较狭窄,但闷热的空气里除了汗臭以外还飘散着“白金夫人”的香水味。当然真正的“白金夫人”是不会光顾这里的,我只看到过那些一走路臂膀上的肥肉就有规则地颤抖的中年妇女,还有由于长年坐办公室,白皮肤与黑腿毛形成强烈反差的公司职员,靠养老金过日子的白发稀疏的老人,以及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本章未完)

很多人参加健身俱乐部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找人聊天解闷,我可不是这种人。我纯粹是为了锻炼身体。要想尽情享受性交的快乐就得搞好健康管理——请别误会,我锻炼身体的主要目的可不单单是这个,这个最多占两成,还有八成是为了能胜任我的工作,我是一名职业保安,柔弱的身体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

“干什么?我说学兄,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阿清双手合十,冲我连连作揖。一看这家伙的嘴脸就知道他是个软骨头。在健身房里,他从来不碰杠铃、哑铃之类的健身器具,只会蹬蹬健身脚踏车。他最喜欢的事情是挤到女人堆里跳摇摆舞。

“什么3级片啊?明明是希区柯克 嘛!学兄,求您别再说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了。”阿清瞪了我一眼,转向结花,“对了,结花老师,好久没看到小爱了,她今天晚上来不来?几点来?”

女人全身湿淋淋的。在迎接高潮时,她的身体热气腾腾,哗哗地淌着汗水。现在,那汗水冷却下来,正在把我身体里的热量夺走。

“这有什么不礼貌的?小爱身体不好,我去看望她。”

穿过寂静无人的楼道,俩人一言不发地上了电梯。一楼大厅里也是空无一人,我们默默地走向大门。

那天中午,我简简单单地吃过午饭,像往常一样走向位于白金台的健身俱乐部。

我可以听到女人的心脏在平稳地跳动。当然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用身体感受到的。她的心跳通过肌肤传达给我,让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那跳动虽然只不过是单调的重复,却让人感到身心愉快。胎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大概每时每刻都有这种感觉吧?

“哎哟,你看我,不小心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抱歉。”我暧昧地笑了笑,从钱包里抽出一万日元。女人皱了皱眉头,看着我,又看看那一万日元的钞票,没伸手接。我撅起下嘴唇叹着气,又从钱包里抽出一万日元。女人马上像个抢劫犯似的把两张钞票抓在手里,胡乱往手提包里一塞,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转眼就消失在嘈杂的人群里。

全身激灵哆嗦了一下,我从梦中醒来。

“我不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那也得先打个电话呀。”

我叹着气,像做俯卧撑似的撑起上半身,然后用膝盖顶着床,把身体完全抬起,从女人的身体里把我那瘫软的小宝贝儿抽出,又转过身子把手伸向枕边,抽出两三张面巾纸,仔细地擦拭起来。

沉默中我把车开到了地铁目黑站附近,在一个公共汽车站旁边停下来,向女人道别。

塑料袋里装的是3级片录像带。这小子可谨慎了,怕出租黄色录像带的地方不借给他,每次都求我帮他借出来,他再来我这里拿。

四周一片静寂。云块浮动得是那么快,可身旁那棵大树的树叶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也听不见鸟啼虫鸣。

于是,我遇见了麻宫樱。说起我跟她戏剧性相逢的经过,首先得说说2002年8月2日下午4点40分我站在地铁广尾站2号站台的理由。

“妓女!卖淫!”我破口大骂,猛踩了一脚油门儿,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厉的叫声,我的迷你轿车疾驰而去。

“就是……”

低矮的树丛屏风般伸展出去很远,大树前是好几个坟头,每个坟头的中央都插着一块很长的方木,方木四面很平整,上面写着梵文。原来是卒塔婆 。

有的只不过跟我一起吃顿饭就敢张口要援助,这些死皮赖脸要脏钱的女人只能让人感到厌烦。今天在法国餐厅那顿午饭还是我付的呢!

干脆服务到底吧!我又抽出两三张面巾纸,塞进女人的大腿之间。女人害羞似地扭动了一下,转过身去。装什么洋蒜!贱货!你他妈的又不是什么处女!

我叼着烟打开挎包,从里边掏出一个蓝色的塑料袋递给他。他接过去向塑料袋里瞥了一眼,嘴角立刻贪婪地耷拉下来,傻乎乎地一个劲儿地用食指摸着他那好像被垃圾车碾扁的癞蛤蟆似的塌鼻子。

“也许是苦夏吧?”阿清呆呆地看着结花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个臭小子,偷偷地喜欢上了年龄比他大的女人。

我又点上了一支烟。性交之后抽支烟可以说是莫大的享受,尼古丁的粒子渗透到我体内总数据说是60兆的每一个细胞的深处,倦怠感变成了舒适感,脑血管的收缩就像把大脑抓在手上似的,感觉得清清楚楚。明明知道抽烟会缩短寿命,但是,性交之后这支烟我无论如何都戒不了。

女人转过头来,讨好似地盯着我。

给我钱!援助我!给我买个手包!这个月没钱了,帮帮忙嘛!卡迪亚的三连式项链好可爱啊,帮我出一点儿吧,两万就行!援助一下嘛,这个月的手机钱帮我交一下嘛!援助一下,援助一下,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援助!

“为什么?”

“学兄!开车带我去吧!”

“嗯,她来过电话,问我可不可以暂时退会。可惜咱们这个俱乐部的规定是一旦入了会就不给退钱。不行,我得走了,拳击训练的时间到了,回头见!”结花说完,挥动着拳头跑了。

“也许吧。”我把烟头在附近的一个立式烟灰缸里掐灭,挎好挎包准备回家。

不过,这些话只是在心里想了想而已,没骂出口来。

“今天过得很快活,谢谢了,再见!”

“好像是身体不太好。”

我喜欢女人,也喜欢性。虽然会抱怨累得精疲力尽,也说不想奉献自己,但这些话刚从喉咙里跑出来,就又开始亲近女人的肌肤了。女

(本章未完)

男人大汗淋漓地地挥动着铁锹,像个机器人,有规则地一锹一锹地在那里挖土坑。

为什么我会发表这番议论呢?因为现在的我就是刚射完精,正趴在女人的身上一个劲儿地喘大气呢。

“要是她家里人接电话,岂不是太尴尬了。”

可是女人根本没有下车的意思。

既渴望女人的肉体,又憧憬无性婚姻。这想法既自私又自相矛盾。我的身体里一定存在两种人格。

不说这些了。其实,我追求女人的目的并不只是想得到她们的肉体。我一直梦想着可以碰到这样一位纯情女子: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性交,甚至连手都不拉,一起吃饭就快乐,通宵畅谈也不会感到厌烦,只要有一天不能见到她我就会感到胸闷,感到痛苦,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安详。我希望这样的女子成为我的终生伴侣,哪怕人们嘲笑我是柏拉图式的恋爱我也不在乎。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时不时投过来想说些什么的眼神,我手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假装没看见。女人百无聊赖地摆弄起手机来。

“苦夏……今年夏天也没热到哪儿去嘛……”阿清说着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学兄,咱们去看看小爱吧!”

“你不是五点之前要赶回去吗?”我问。

日本的女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把卖春改成援助的委婉说法,难道是表面柔弱内心坚强的大和女子优雅品格的表现吗?

“哪个?”我索性装傻装到底。

刚才那个女人也是,在电话约好见面的时候没提一个钱字,结果目的还是钱。

其实,这也是从某杂志上现趸现卖的理论。据说,射精时消耗的体能跟参加一次百米赛跑一样。2000年悉尼奥运会上,以9秒87的速度跑完全程的莫里斯·格林 ,如果在冲向终点的时候忽然发现看台上坐着一位巨乳美女,会想去摸摸她吗?

“久高爱子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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