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顿了片刻，加藤继续说道：“我说的回报很简单，希望各位能尽自己的力量，提供物资钱粮，帮助帝国战事度过难关。”

加藤这会儿才笑，可笑得似有深意，连话中似乎都有别的意思：“哈哈，要说举止得体我还是比不上沈主任，永远都是那么衣着精致，不像我只有一身军装，古板的很。你的西服是荣昌号定做的么？”

底下有人即刻就不高兴了，小声说：“日本人请客谁敢不来。”

加藤下车凑过来与沈放招呼：“沈先生”

身后头有几个中国商人想起身说什么，一边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举枪示意他们回到位置上去，众人只得又乖乖坐下。

中央饭店的宴会厅里，众多南京的商界名流纷纷落座，沈放陪同加藤走了进来，一阵吵杂即刻归于安静。

加藤面色铁青，瞧着底下个个缩着身子的狼狈模样沉默了片刻，复又将声音变得更大，言辞狠历，说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今天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恐怕这顿饭你们只能一直吃下去了。”

沈放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多中国商人，发现青帮的六爷果然也在下面坐着，加藤对六爷点了点头，咧着嘴角露出个假笑来，随后又转身冲着在做的众位商人说道：“感谢大家赏脸来参加今天的宴会，你们都是江浙一带的商界代表，我代表日本驻南京派遣军深感荣幸，我想沈主任也是一样。”

“别人都以为做生意的能怎么，我们也是普通人早就吃不消了，一家老小脸活下去都不容易。”

气氛许是有些尴尬，加藤也不再多言，抬手道：“请。”

沈放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虽有些意外，但依然将手套递给了加藤看。

加藤见状想要阻止，红着脸高喊一句：“好了！”

沈放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不，是九同章的一个裁缝做的。”

“加藤兄过奖了。您要喜欢我可以送您一副。”

一阵莫名其妙的夸奖，沈放有些晕头转向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沈放嘴里说着，心里却打了个鼓，他不明白加藤说了这么多，底牌究竟是什么，难道已经怀疑到了自己身上不成？

日本人战事越来越吃紧，粮食物资极度缺失。就在这天，加藤又搞了一场鸿门宴，召集了江浙一带的商界代表，想要从他们手上搜刮物资钱粮。

沈放一愣，没想到加藤会突然说这个。可加藤看一眼他的面色后又故作轻松地轻描淡写：“别担心，你们的担心我能理解，日本人如果跟另一个中国政府合作了，对你们是不利的。不过国民党方面只是想请我们帮助他们摧毁南京的共产党情报系统。”

加藤说了这么多也没见沈放露出什么端倪来，干脆直说：“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要告诉你一

他说着：“沈先生不用客套，能在中国遇到像你这样的精英，是我的幸运。还记得么，几年前我们获悉在南京潜伏着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关键人物，代号风铃。但是这个人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你们政治保卫总监部对这个风铃也毫无线索，对此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沈放忙收起手帕拱手回礼：“加藤兄。”

因为是在屋中，所以枪响的动静震耳欲聋，吓得众人身子都打了个颤子，倏然安静下来。

加藤点头：“怪不得，很合适沈主任的身材。”

他脸上不露声色，眉头却抽动了一下，很快，加藤没有察觉。

说完了好处，后面便要引出重点来：“为了完成大东亚共荣的壮举，该到了你们回报帝国的时候了。”

“不，我就喜欢这幅。”

一几个人一唱一和的，个个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厌弃又为难的模样，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这个代号沈放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人就是他。

“就是啊，那次征粮征税少的了我们，这都不知道被扒了多少层皮了。”

“这没什么，加藤兄客气了。”沈放脸色有些尴尬，将那手帕匆忙塞进口袋里，回头朝副官使了个眼色。

他说完随随即一挥手，接着门口冲进来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像是早有准备，将这宴会厅团团围了起来。

那天在青帮的弄堂里头，中统特别调查处副处长沈林希望得到日军在华军事部署和行动情况，交换的好处是，日本战败以后，即使站在中国法庭的被告席上，跟他合作也许能够被优先送回日本。

可效果不佳，并没有人对他这话做出反应。加藤便有些发怒了，直接掏出手枪对着天花板放了一枪。

“这不是还跟我们要钱么？这么多年天天的苛捐杂税，我们哪儿还有钱了。”

古老的南京城夜色并不妩媚，有雨淅淅沥沥落下，湿哒哒的。

这时，有一名日本兵上前向加藤耳语几句，加藤点了点头，随即又说：“请各位好好用餐，好好的想一下。”

他故意带着沈放套近乎，沈放便知道今日，没有什么好事情。不过加藤转眼朝他看了看，他忙恭谦一笑点头示意赞同。

加藤说完话扫视了台下的人，沈放立在边上皱了皱眉头。

一边副官为其开门，他跨步下地来，正要朝门里走去，一边一个孩子冲了过来，朝沈放身上扔个什么东西，沈放没太注意所以没来得及躲开，那东西正中他衣领处，炸裂开来后真是还有汁水溅到他的脸上。

沈放眉头一皱，意思是不懂，加藤又笑着继续解释道：“国民党的人跟我接触过，你应该知道了。”

加藤看着那副手套微微一笑：“皮质细腻，应该是意大利产的。沈先生真的很有品味。”

可加藤却坚信战事还未结束，他们越强势，筹码就会越多。

风铃，加藤突然提到了风铃。

加藤却像是有听到，只自顾说着：“在座的各位都应该知道，这些年你们的生意都是在帝国的庇护下才得以存在的，帝国给了你们很多方便很多机会。”

是臭鸡蛋。

下面一众商人脸上的惧色更甚了些，沈放却面无表情地瞧着发生的一切，似乎跟自己没有关系。。

果然，沈放猜的一点也没错。台下突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个个都是叫苦不迭。

“惭愧，惭愧，对这件事我们政治保卫部还得多下点功夫。”

“加藤兄谬赞了，如果说沈某真的在情报工作上有所突破，那也离不开加藤兄的提点与照顾。”

加藤目光从沈放精神的模样往下挪着，鼻息间似乎也闻到了怪味，一眼便瞧见他衣领处的污渍，接着一笑，面目伪善：“沈先生为帝国的事业受苦了，帝国不会忘记你的付出。”

沈放跟着加藤来到门外头的走廊，两个人身后跟着加藤的副官。

加藤目光忽然坚决，说完却并没有把手套还给沈放，而是把手套交给了一边的副官。

也不知这话是谁教他的，那孩子一句话说完忙背身跑开，跟着沈放的副官动作迅速要掏枪，却被沈放白了一眼后拦住。

说完话，他朝着沈放使个眼色，是他跟上来，便便转身出了大厅。

加藤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放，脸上的厉色稍稍温和了些，问他：“沈主任，刚才是不是我有点失态了？”

“这幅手套也不错，我能看看么？”

不过接下来加藤的话叫沈放似乎捉到了一丝端倪。

中央饭店的门口，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显然是精心准备过了。

沈放眉头微微一蹙，对加藤的动作有些诧异。

沈放本还想着应该如何解释，可听加藤既然这样说，脸上僵意也便松了些，随声附和着：“加藤兄理解就好，毕竟我们毕竟才是一体的。”

“跟小孩也要这样么？”

说着他目光一挪，看到了沈放手里拿着的那副薄薄的羊皮手套。

加藤笑着，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继续又说着：“沈先生，我非常佩服你，从40年开始，你担任政治保卫总监部南京直属区情报科的科长，我们合作到现在，整整五年，你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我们一起破获了很多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情报体系，你的机智让我不得不叹服，无论怎样看似没有线索的事情，经你抽丝剥茧，最终也会水落石出。”

沈放对他这一副假模假式的把戏向来无语，不过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来，赶忙否认：“哪里哪里，加藤兄的任何举动都是合理的。”

还未解决，有另一辆车驶了过来停在跟前，是加藤。

副官动作一僵，瞪了瞪眼有些不知所措，沈放苦笑：“行了，收起来吧。”

他又马上掏出手帕递过来，沈放一把握住，开始在自己的衣领处蹭着。

加藤却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不过你们保卫部好像对我们情报处却了解很多。”

孩子情绪激动，做着鬼脸骂道：“日本人的狗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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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鼻子稍微吸了一口气，那味道臭气熏天，就让人窒息。